您要打印的文件是:那一场为梦想而奋斗的往事

那一场为梦想而奋斗的往事


  中专生考研两次变身硕士

  海南大学硕士研究生 康燕玲

  有一天午后,一架银色的飞机绕着淡黄色的月亮划着优美的弧线,一颗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烁在月亮旁边。天空是蔚蓝的,云彩是金色的,风轻云淡,很多很多年,我第一次露出了舒畅的笑容。

  歌声从一群席地而坐的年轻人中响起,飘荡在草地上空,清脆嘹亮,青春飞扬。那天暮色降临的时候,我在美丽的复旦园给妈妈打电话:”这个地方太美了!我一定要来这里!我早就应该来这里!”

  左手拿着英语书,右手拎着书包,走啊,走啊,走到广场的中央,晨曦微露,太阳一点一点地升上来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我抑制住眼中的泪水,开始了一天的晨读。

  1992年,我14岁。怀着天之骄子的心情,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,我跨进了位于古城西安的一所中专的大门。

  1996年,我18岁。睁着茫然无知的双眼,在求职时四处碰到的鄙夷的目光之中,我和同学们被毕业分配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。

  1996年7月,在分配去向不明的情况下,我离校了,开始了流浪求职生涯。一年时间里,找寻工作的目标一次次调整:从古城西安到城区城市渭南再到家乡小城。几经辗转周折,在无数次碰壁之后,在妈妈的四处奔波之下,我在家乡小城的统计局上班了。

  之后,在扫地抹桌子中,在喝茶水闲唠嗑扯家常中,我度过了一天天的日子。十八岁,十九岁,二十岁,二十一岁,二十二岁,二十三岁,许多年轻的日子就这样轻易地挥霍掉了。间或拿起书本来考考自考,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,五六年间一共考了十五六门。对前途迷茫的时候,就将自己沉浸在打拖拉机之中,不去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。

  二十四岁的一天,忽然发现打牌再也不能吸引我了。那一天在电脑上打完拖拉机后,一种更深更大的空虚笼罩了我。我已经二十四岁了,没有日子可以挥霍了。放下手中的扑克牌,拿起书本,数电、模电、硬件、软件,一门一门地看。专科考完了。领毕业证的那天我感到深深的失落。那时考研对我来说,是遥不可及的梦。每逢高考、考研的日子,看着身边的人群纷纷跨过了这座独木桥,我的心中就飘起了雨。2002年夏天,局里同事的孩子们纷纷去上大学,我和一位同是中专毕业的年轻同事聚在一起,说起心中的痛。他说:“是啊,想当年我们去上中专,有多少人羡慕啊!如今,没有上过高中,没有跨入大学的大门,成为我们终生的遗憾。”

  第一次考研:终于明白为什么选在冬天考试

  网络的兴起,使考研这件遥不可及的事变得触手可及起来。我在网上下载了很多篇考研的资料。那些不同经历、不同地方的人群,那颗不甘的心,那份苦苦的挣扎,激励了我。我要成为研究生!我要成为研究生!此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,灯下、黄昏、日出、白天,我的心思为此所萦绕,生活变得只有这一个重心。

  2003年12月,在交完本科最后一份答卷之后,我开始了停薪留职考研的旅程。当时借住在朋友所在的西安交大研究生宿舍里。每天早上5:40起床,中午11:30下课,下午2:00开始看书,5:40吃饭。饭后,在校园里晃一会儿,7:30开始看书,至晚上10点。日复一日,周而复始。复习到6月的时候,我去参加英语四级考试,考了78分。复习到10月份的时候,我陷入了填报志愿的心理危机之中。考复旦还是考陕师大?我在两个学校之间左右摇摆,举棋不定。时间一天天地过去,人一天天地焦急,终于做出了决定,复旦!复习到11月份的时候,师兄千里迢迢从复旦寄来的两本指定参考书寄丢了。

  在忐忑不安之中日日等待,终于等来了报名的日子。多少年以来,我一直盼望着有一次能上研究生考场的机会。只要给我机会!只要给我机会!每一年秋季,到了考研报名的时节,我就特别希望手中能有一张本科毕业证,可以送我上考研的考场。

  考研报名的那天,北风呼啸,我从小寨那片哗哗作响的白杨树林中穿过,乘公交车去东郊的西安工业学院报名。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,校园里没有一丝春色,排完长长的报名队伍报完名后,在寂寂的校园中看到了画展。一幅巨大的丹顶鹤兀立眼前,在空旷的校园中唤起一阵阵豪情。回到学校后,开始了静静复习考研的日子。专业课的笔记被我一张张贴得到处都是。每天对着柜子门背着古汉语中稀奇古怪的三十六字母等等,苦得连前来修理暖气片的楼管阿姨都看得心疼了。在西安交大的研究生楼上,守着暖气片,对着窗外的北风呼啸,在看书看得很苦的时候,吃吃烤在暖气片上的水果,畅想着未来,心里无比充实。记忆中家乡小城的冬天总是阴暗的,天空阴沉沉,没有一丝亮色,看不到一线希望,似乎我的一生,就要那样度过了。而那一年为考研而努力的冬天,是没有阴霾的冬天,我望着天边的彩霞,近处的霓虹灯,幻想着未来的五色斑斓。有一天午后,一架银色的飞机绕着淡黄色的月亮划着优美的弧线,一颗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烁在月亮旁边。天空是蔚蓝的,云彩是金色的,风轻云淡,很多很多年,我第一次露出了舒畅的笑容。

  12月初的时候,从学校寄来的准考证没有收到。中旬,下旬,29日,30日,31日……准考证还是没有收到。好像已经不再担心准考证的事情了,辛辛苦苦地准备了那么久,总觉得上天不可能辜负我的一片心,不可能就这样让我上不了考场。当时以为那样的大劫大难经历下来,以后,就再也没有什么苦难是我经受不了的。元月3日的时候,终于收到了师兄再次从复旦寄来的准考证。此时,离22日研究生入学考试,还有19天。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波折,接下来的日子,异常平静和踏实。那些日子很少出校门,偶尔出去,过马路的时候也会格外小心,已经复习了那么久,一定要走上考场一试身手。生命变得异常宝贵,异常值得珍惜。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,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去小寨“千人麻辣粉”吃火辣火辣的牛肉粉,从桌旁抬起头来,看到对面街头闪烁的霓虹灯,感慨我们象是一群身居闹市的隐者,任身旁风来雨去,内心静谧依旧。

  2005年元月20日,考研前两天。步履变得格外沉重。晚上伴着路灯去饭堂吃饭,听到校园广播里说“能坚持到今天,必得有超人的毅力”,心里有一种悲壮,有一份自豪。一步千钧地走到食堂,握着筷子的手竟不断地发抖,起来时在平坦的食堂地面上摔了一跤。实在太紧张了啊!

  2005年元月21日,考研前一天。离开所住的西安交大研究生楼,前往考试所在地西安工业学院。西安交大经金学院教学楼两旁旌旗飘飘,歌声飞扬,好像在送战士入战场。那种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返”的感觉又一次充盈胸中。

  下午在西工院附近的旅馆住下,把手机调成静音,开始复习。鼓励的电话接踵而来,我太紧张了,不敢接电话。打电话的朋友很有耐心,一次又一次地打进来。每看到朋友打一次,那种“千钧一发”的感觉就增强一分。一定要考好啊!不能辜负这么多人这么多这么久的努力和希望。

  政治、英语、专业课,一门门地考下来。走出考场,忽然明白为什么考研要选在冬天,选在最寒冷的三九天举行,唯有如此凛冽的风才能衬托出这一场考试的隆重和悲壮啊!

  走出学校、走出考场,走出所住的旅馆,在等公交车的路旁,我放声大哭。也许是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,曾经很多很多年,我做梦也盼望有一天能走上研究生的考场!

  大考之后的日子轻松、甜蜜、悠闲,我和朋友跑到十字街头,看了一天的车水马龙,听了一天的市井喧声。那些嘈杂之音、那种重新回到人间、重新拥抱生活的感觉,真好。

  在家里过了一个寒假之后,早早地回到了西安交大,开始等待成绩的公布。等待的日子是闲散的,看着昔日的同学开始上班,心里渐渐焦急。成绩真正出来的那天反倒平静了,早上拨打热线时占线,于是一直等到十点多。59,67,107,99,328,这个成绩终于报出来了,听到英语的时候心有点下沉,听到总分的时候心沉到了谷底。怎么会这样啊!怎么会这样啊!若是再高一点,我就可以上线,若是再低一点,我就死了考研这条心。可是偏偏是328!这个给人无限希望又让人无限痛苦的成绩啊!

  不想回忆当时的彷徨苦痛了。从最初的设法调剂到最终的放弃,始终不肯相信,自己会考不上。那段日子去了一个考研辅导班做咨询员,在班上面对前来咨询络绎不绝的大学生,闭口不谈自己曾经也上过考研的考场。

  “五一”节过后,终于还是离开了辅导班,开始准备大学英语六级的考试。

  2005年6月底的复旦之行唤起了我的激情。夕阳西下,相辉堂前的草地上一对对年轻人相背而坐,书本摊在前面的草地上。歌声从一群席地而坐的年轻人中响起,飘荡在草地上空,清脆嘹亮,青春飞扬。那天暮色降临的时候,我在美丽的复旦园给妈妈打电话:”这个地方太美了!我一定要来这里!我早就应该来这里!”

  那一年在复旦的经世书局买到了一本《北大边缘人》。上面说艾芜曾经北上北京寻觅前程,路过南京长江大桥时面对江水滔滔,想起前程渺渺,不禁悲从中来,放声大哭。那一年我南下上海,同样是为了寻觅前程,同样面对江水滔滔,同样心中翻江倒海。书上还说到离开湘西北上北京的沈从文,“试着将生命押上去,如果赌输了,有一天我会饿死在他人的屋檐下,而这注定是一场必赢的赌博”。

  第二次考研:背着硕大的书包每天走来奔去

  2005年6月31日回到西安。休息半天之后,7月1日开始了我的第二次考研。

  暑假学生都走了。校园里空荡荡。每天清晨,我在西安外国语学院的广场上朗读英语。之后,四处寻找能上自习的教室。7月的时候,外院的二号教学楼可以上自习。8月1日那天,等了许久仍不见开门,打听来打听去,说是这幢楼从此不开了。复习的战场从外院转移到陕师大,不久陕师大开始查学生证了,又转移到外院成教生楼。后来成教生楼也进不去了,听说西北政法学院可以,于是,每天走出外院的北门,穿过小巷子,走上过街天桥,走进西北政法的庭院深深之处,觅得课桌一张,开始复习。走完那一段路,可能需要四十分钟。炎炎烈日之下,背着硕大的书包,里面装着古代汉语、现代汉语词典、四书五经等等,像行李运输车一样每天走来奔去。

  9月份,开学了。复习的主战场转移到西外的图书馆。有时馆内人满为患,又背着大大的书包四处游走,有时去陕师大的一教,有时去外院的成教楼,总之,在能找到一张书桌的角落,开始学习。

  9月份过去了。“十一”的时候,校园里再一次寂寂无声。有一天去上网,网上有个贴子说考研的人多么辛苦,“十一”、“元旦”等等,从来不能休息。当时眼中泪光闪烁,想起了我的自考生涯。自从十八岁上班之后,哪一年的”十一”我曾休息过?哪一年的“十一”、“元旦”不是在自考的紧张准备中度过?考研苦,可是自考更苦。考研的时候,大家看得到,支持声一片。自考的时候,每个月发了工资,买书、报名、考试,所有的钱,所有的时间,甚至所有的青春,都贴在了这场考试上。默默,默默,没有支持,没有呐喊,只有自己,风里来雨里去,不间断地考试、考试、考试,数十年如一日,考完了计算机应用专科的17门课程,做完了11门实验,考完了汉语言文学本科的14门课程和毕业论文答辩。

  10月间,每日埋头书本,竟然没有注意到天在下雨。直到有一天,有位同学说“天一直在下雨,真郁闷!”,我才注意到天气,带了把伞到教室,埋头看书的当儿,伞被偷走了。

  11月份的时候,树叶变成了金黄色。每天在金色的叶子间穿梭,心中一片澄静和透明。阳光洒在树叶上,好像我的人生也如同那时的树叶一样金光灿烂。有一天从地上捡了一些美丽的叶子准备夹到书本里做书签,带到饭堂的时候,冲对面的那人笑了笑,因为我看见,在他的脚下,放着一片更大更美丽的叶子。

  12月份的时候,树叶变成了古桐色,日子变得凝重起来,每一天每一天开始数着过。失眠渐渐严重,有时整夜整夜不能合眼。12月末的一天去上网,看到复旦网上公布的考研指定书目,更换了一本书。我竟糊涂至此!每天埋头读书,竟没有留意到两年间指定书目的差异。急急忙忙去图书大厦买回了新换的书目,匆匆忙忙开始浏览,想要在二十天内弥补起来。

  2005年12月25日,圣诞节。星期天。那天早上起来,我和往常一样去广场上读书。也许是因为那天是圣诞节,又是星期天,走到楼下的时候,天很黑,附近的楼上没有一丁点儿灯光透出来,路灯零零落落白灿灿地亮着,映出小路的凄寒和清冷。沿着小路走了很久,发现图书馆一楼大厅的灯亮着。就象在黑夜中航行的舵手见到了领航灯,我推开大厅的门想要进去,却被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阿姨挡住了。我取出英语书在大厅外面的走廊上借着灯光开始晨读,不知那位阿姨是有意还是无意,她来来回回地打扫着我脚下的那段走廊,我不停地拎起书包给她让路、让路,后来,她关掉灯,走了。我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。左手拿着英语书,右手拎着书包,走啊,走啊,走到广场的中央,晨曦微露,太阳一点一点地升上来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我抑制住眼中的泪水,开始了一天的晨读。

  许久许久之后的来年春天,已经春暖花开,已经没有了那时冬夜的寒冷和凄清,路过那座图书馆,看到那时反复徘徊过的那段走廊,我忍不住泪水长流。

  2005年12月31日,去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听北京某名师的政治串讲课。中午在西电门外的小餐馆吃饭时,忽然天色很暗很暗,年末的最后一天,天色那么暗,压抑得人透不出一丝气来。在昏暗的天色中走到西电大礼堂,工作人员说天色太暗,飞机无法在咸阳机场降落,老师又飞回去了。和同行的两个女孩返回学校,在一个小餐馆聚餐、相互鼓励,这一刻的放纵之后,明天,我们又要背着沉重的书包踽踽而行了。

  2006年1月1日来到了,1月2日,3日……14日,15日,终于到了。考完后感觉很好,一个人去网吧看了一场《飘》。然后在大雪纷飞之中,乘着汽车沿着高速路回到了家。

  考研分数刚刚踩上国家线 成功调剂到海南大学

  这一次的等待分外熬人。偶尔上网瞧一瞧,大考过后,网上静悄悄一片。每天看着日历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。正月初八,春节刚过,早早地去了西安,每天听听力、练字,准备复试。

  节后的西安外国语学院,和我走时一样寂寂无声。还是那样大雪寂寂,还是那样寥落无人。风还冷,每天背着书包去外院的广场上听听力,去陕师大校园中遛一遛,在雪中,看着迎春花一枝一枝地开。

  2月28日成绩公布。2月27日那天晚上几乎一夜无眠,好不容易等到天亮,从早上开始用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着着电话,一直到九点多钟,还是没有打通。急急忙忙去了网吧,上到考研网站,看到有人已经查出了分数,心里更加着急。后来看到有人说必须用固话才能打得通,于是匆匆忙忙跑到话吧,拨通了电话:67,76,101,96,340。一直不大相信这个成绩。付出了那么多,怎么着专业课也该比去年高。可是,怎么会这样呢?

  买张车票去复旦查我的成绩。复旦校门两侧树木林立,燕园的桃花开了,曦园的鸟在叫,喷泉还似以前那样闪烁在阳光下。复旦,复旦,我究竟离你有多远?

  成线没有错,不管是相信还是不信。这个命悬一线的成绩啊,到底是将我送入地狱、还是天堂?

  头脑中一片空白,那些日子是混乱的。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,天天挂在网上看各校的分数线陆续出来。北大的线先出来,是345分,给了我一线希望,一丝振奋。接着复旦的线出来,350分,就好像当头一棒,将我击回地狱。那么国家线呢?国家线到底是多少?

  在上海的等待已经没了意义。我乘车回到西安,日复一日地开始等待国家线。

  3月23日晚上,忽然看到网上说线已出来,个别学校已经挂在网上。接有传言说网站可能被黑,上面所挂分数线纯属虚假。后又有网友说,一家学校被黑有可能,但怎么可能数家网站同时被黑?

  在忐忑不安之中过完了那一夜,第二天清晨起来直奔教育部的网站,分数线已经正式公布:文学类最低线340分!我恰恰踩在线上!

  开始了为调剂奔波的日子。去过了桂林、昆明和海南,找过广西师范大学、云南民族大学的研招办,乘过飞机、火车、汽车、轮船和三轮车,在海南,终于找到了愿意接受我的学校——海南大学。

  复试后的日子是平静的。在黄山和太湖的湖光山色之中等待成绩出来。返程中路过嘉兴,看到南湖的美。同行的人告诉我这就是第一次党代会召开的地方。果然很美啊!生活仿佛换了色彩,生命中绿意盎然的季节来到了。

  (作者系海南大学2006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)

  作者小传:

  1978年出生于司马故里陕西韩城。年少时因中考太顺而得意忘形。中专四年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虚度光阴,毕业时的际遇“一时惊醒梦中人”,遂将梦想寄托于考研。研究生后的生活似是中专时的翻版,然牢记”时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的教训,在迷茫中且进且行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